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

西元2011年

迎接西元2009年跨年當晚,我在家裡飯廳的餐桌上默默地看著身旁的母親與父親,記得我瞧著他們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在吃飯夾菜,好像他們的月曆跟其他人不同似的,又好像他們壓根沒注意到時間這回事,但看著他們老邁的身軀和滿頭的白髮,那是既使關掉電視機也阻止不了。


當然時間把我也帶走,把我從西元2008年的軍營裡帶走,我還記得那時十點半就寢,企圖想睡卻失眠著,心裡一直掛記著基隆港午夜一過的一串船鳴怎麼該來未來,直到遠方傳來敲鐘似地宣告: " 嗚嗚~ 你在軍中跨過了一年,嗚嗚。" 我隻身寂寞地躺在那張床墊發黴的雙層床的上鋪,面對著斑駁的牆壁,窗戶四周的橡膠封條早已殘敗,冷風帶著特有的海味嘶嘶地透進來,戲弄著一張印著寫真女星、十年前的報紙,十年前她想必端婀娜多姿地貼在坡璃上,和十年前躺在這張床上的大頭兵癡情相望。


想到這裡,我不禁珍惜家裡的溫暖,黃色的瓷磚,普通的日光燈,白色的塑膠桌巾,和我身旁漸漸老去的父母,我的人生才剛要開始,他們的好像已經開始倒數。在我要去新加坡的前兩天,我小時候的摯友打電話告訴我才剛進醫院化療的父親走了,我腦袋馬上想起某一年到他家拜年,他爸拿著斟著高粱的小酒杯醉醺醺滿嘴酒氣,掛著一顆紅通通的大蒜鼻像麋鹿似的問我們,"光頭,你以後畢業要做甚麼工作?" 我笑笑地答不知道,因為我那時候滿腦子都只有要去歐洲壯遊的事。 離開台灣前一天,一早我到摯友家撚香,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,他家裡的靈堂已經擺設妥當,我手上拿著幾千塊塞給我摯友,突然覺得台幣好沒有用,不知道是因為覺得以後也用不到這種錢,還是覺得錢沒辦法安慰我的朋友。我叫他陪我吃早餐,他說他不餓但是還是陪我出去吃了,他的容貌看起來很累,說的話明明很悲傷,表情卻看不出來,像是麻木了那樣,那種經歷痛哭失聲過後的疲勞,似乎已經榨盡了他所有的情緒,那時在我面前的他,彷彿只是個空殼罷了。"人都要死。" 我拍拍他的肩膀,"重點是照顧好活著的人。"


現在,西元2010年,我一個人在新加坡,倒數跨年的這一天下午整座城市的人都不用工作也無心工作,聖淘沙有個beach party, 早早就有人在排隊買票,而我逆著人潮,穿過還來不及卸下的巨大聖誕樹,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,悠悠地回到家裡,下午的暖陽熱烘烘的,絲毫感覺不到12月應有的寒冷,"老媽最喜歡寒冷了" 我心想要是她來這裡一定會流浹背地抱怨。我盡量不叫自己想一年14天的假期,是我365天唯一可以家人見面的抵用券,每次只要這樣想,我就會質疑離開那些我愛的人事物的目的到底為何? 然後台東的好山好水,溪澗、田埂、藍天就會瞬間出現在我的腦海裡,在那裏,我好像活得很開心,我有一個家,是過年過節親朋好友會來齊聚的地方,是我的孩子的故鄉。


視訊螢幕上映著大膽的笑臉,感覺伸手可及卻是遙不可及,她說今年的煙火是蔡國強設計的,幾天前相機腳架就已經長長短短地插滿在象山的鋪道上佔位。倒數時刻結束,煙火自101大樓像條龍般蜿蜒而上,我聽到像視訊雜訊聲音般的啵啵聲,孤伶伶地躺在一張舒服的雙人床上,女朋友把筆電抱在懷裡盯著電視以為我也在看網路轉播,而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,默默地接受新的一年又再到來的事實,時間又把我從去年的溫暖裡帶走,而它今年給我的,是我女朋友臉上燦爛如煙火的笑容。




P.S. 2009跨2010我和大膽在花蓮泡野溪溫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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